老屋是我们的根据地
每当父亲说起我家关于老屋的故事时,总少不了对我说:“你就是在这个屋里出生的!”说起老屋来,我只知道它建造时间久远。具体是哪年建造,我还不能确切回答。今年春节期间,我回老家看望大哥大嫂,特意问了大哥一句:“咱们老屋究竟是哪年建的?”大哥说:“是我4岁那年建的。我今年82岁,老屋的年龄应该是78岁!”在我们那里(和林县舍必崖乡西蒙营村),早年农村老百姓的房子,几乎全是土木结构,这样的房子能够支撑近80个春秋,实在不是易事!现在看上去,老屋明显破败:它的前檐椽子大都严重向下倾斜,甚至断裂;墙壁上的土坯也零星坍塌,屋顶上长满了野草。像一个病态的老人,虽然精神不振,但仍坚强地挺着!
老屋一共有三间半,向阳,正房。
早些年,大哥、二哥和我弟兄3人全和父母住在一起,我们住的是居室有二间大小,炕是用土坯垒的,当地俗称“顺山炕”,宽宽敞敞,睡5个人谁也不挨谁。屋地是用旧式砖铺的。顶棚是高梁杆皮编织的席片,虽然不够严实,但也可以隔风保暖。炕上的围墙是专门请匠人画的:古装戏人物、亭台楼阁、虫鸟山水,内容颇多,可算屋内一大景观。窗户除了并列安装两块约50公分见方的大眼玻璃外,其余或长方形或正方形的窗子全是糊着白麻纸。每年过大年之际,每扇窗户上还要间隔对称地贴上一些五颜六色的窗花,远远看去,颇为醒目!
我们住的居室内安有两套门:靠里的是扇双扇门,靠外的一扇俗称为“风门”的门。北墙下,横置一件双箱大红柜。那是当年父亲专门请木匠制作的,是老屋内唯一像样的摆设。柜内大都是放一些四季衣服等物品。记得,大红柜上专门安置一把铜质的锁子,无论开启还是锁上,只要将长而粗壮的钥匙伸入锁眼,然后有序而规律地或左或右拧上几圈儿,由于钥匙拨动了锁芯的锁簧,锁子就会随之发出几声叮叮的金属声,随之,锁子就开启或锁上了。紧靠东墙的一角还放置一个不显眼的小橱柜。紧靠橱柜立着几个瓷质大瓮,或盛水、或腌菜、或放米面。紧挨窗户和炕的一角是一盘灶台,点火做饭全靠推拉一木制风箱鼓风。
我们住的居室靠东的另一个单间是大哥成家后的居室。其屋内除了一盘小炕和一个灶台外,再没有多少其他家俱,所需炊具都和父母共用。
紧靠我们居室西侧的那半间屋里,靠墙的正面专门做就一个1.5米见方的木制台面,台面上设置一个较为精致的神龛,龛内供俸一佛像,佛像前设一香炉。每到过年过节,父亲都要在佛像前跪拜、烧香。虽然是半间房的空间,面积不大,但神龛就占去三分之一的空间。平时一般无人出入,乍一进去,颇显肃穆雅静,还可闻见淡淡的香火味儿。
后来,紧靠神龛那半间屋的西侧,父亲又东拼西凑盖了两间屋:靠西的那间是单间,靠东的那间和神龛占的那半间连通(墙上开一门通行),于是神龛占的那半间就成了外间。后来二哥娶妻成家,里屋就成了他的居室。
新建造的房子虽然房子仍为土木结构,但与以前相比宽畅多了。这样,正面的房子,算起总共就是5间半了。
再后来,到了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,父亲还是奋斗不止,又在院子的东西两侧先后分别建了四间房,或圈牛羊、或储粮食、或放杂物。接着在院子的南侧还垒了两米多高的土坯墙,墙的中段开设了院门(俗称二门),门是双扇实木门,一寸厚,可上锁。经过父亲的不懈努力和辛勤付出,一处整洁的农家小院座落在我们村的最南端。
我的父亲年轻时曾念过几年私塾。因为父亲肚里有墨水,是村里典型的文化人。父亲爱读书、更爱读历史类的书。特别是对《三国演义》中的一些章节和人物,总是评述得有声有色,有滋有味儿。每每遇到农闲季节或天阴下雨,村里的一些老者们总是三三两两地踱进老屋,坐在老屋的热炕头上,然后各自从衣兜里掏出随身携带的旱烟袋,抽起烟来,顿时老屋里烟雾缭绕,呛得人们咳嗽不止。接着,这些来客边吸烟,边接二连三地向父亲提出关于《三国演义》里一些相关人物的问题。父亲讲得津津有味,来客听得如痴如醉。我家的老屋简直成了名副其实的“免费说书厅”。
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,父亲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一副麻将牌,于是村里的一些麻将爱好者不请自到。他们中主要有住在村北头的海林哥、三马哥,有住在当村的云成哥和住在我们屋后的云庆哥。记得那时我家有一张80公分见方的桌子,高约30公分。平时不用时立在墙角。每日下午爱好麻将的那些人来到老屋后,父亲就准时把方桌放在坑的中央,方桌上还铺一块紫红色的薄线毯,然后抓蛋儿、定位、洗牌、垒牌。只要空闲,这些人总是循着老路,迈着八字步踱到我们的老屋玩麻将。我的父亲有时也参与其中,但更多的是和母亲一起观战、服务。对来客不但免费供水、供茶,遇到特殊情况,还提供些许食物。
我的父亲,在上个世纪70年代中期离我们而去。像人一样,我家的老屋也到了晚年。每经历一年风吹雨淋的折磨,它就愈显破败衰弱。村里有人建议我们把老屋拆掉(我和哥嫂们早已住进了新屋),我和哥嫂们商量后,都不同意那样无情地拆掉老屋。因为,多少年来父母在老屋这块根据地养育了我们,它已经和我们建立了深厚感情,还是让它自然消失,我们心里舒坦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