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43年我在保合少
1943年夏天,7岁的我征得父母的同意,跟着我婶婶去了一趟保合少村。保合少村位于归绥市(今呼和浩特市)东郊,大青山脚下。当时正是抗日战争时期,归绥市市区及保合少等村庄已被日寇侵占。那时我叔叔在保合少村租房经营着一个杂货铺。记得,村里东西一条街与南北一条街成丁字形,街道不长,约100多米,路面不宽,土路被马车铁轱辘压下两条长沟,下雨时道路泥泞。街面上的商铺和手工业作坊全是土房。
我叔叔经营的杂货铺在东西街、路南的一间门脸房。门脸房的左右直通一间卧室、两间磨坊。杂货铺主要是“打焙子”、压切面,也卖点儿纸烟、盐、碱等生活日用品。我叔叔是打焙子的高手,在打焙子时用那小小的擀面杖,在擀、翻焙子的间隙中,颇有音乐节奏敲着枣木案板,发出悦耳的“得儿得儿”声响。那压面机是老式的,我叔叔摇着大铁轮,压出面条。磨坊里的面粉都是临时雇佣农民加工出来的。在磨坊里,毛驴不停地转着圈拉着磨。只见那雇工双臂伏在一条小木板上,双脚蹬着能左右摆动的圆柱形小木墩,通过杠杆带动大木箩左右摆动,箩出面粉来,俗名叫“脚蹬箩”。当时沦陷区人民生活很艰苦,尤其是农民,哪有余钱买东西,实在需要买东西,不是赊账就是倒换,如拿鸡蛋换些生活用品,即以货易货。
在叔叔的铺子西边,隔有一条南北走向的小巷,那是一座兵营。兵营的大门戒备森严,有日伪军荷枪实弹站岗。顺着小巷向北走,只见兵营后边的场地上还有一座放哨的岗楼,兵营大院通过地道与这岗楼相通。地道的顶部高出地面约一米,全是用红土和红碎石覆盖,很醒目。这座兵营是日寇顽抗我大青山抗日游击队的一个据点。我经常见一个挎着枪的高个子青年伪兵出入兵营,在街上闲逛。他身穿一身蓝制服,留着小分头,带着一副眼镜,光脚穿着“踏拉板”(木屐),那挎着枪和子弹的两条皮带在他胸前交叉,显出神气十足和逍遥自在的样子。人们说他是日伪军官的护兵。平时,人们很少见鬼子兵和日寇军官出来,但是每天都有一队日伪新兵走出兵营大门向东走去。在丁字形街道的东边有座关帝庙,庙前有座古戏台。这队日伪新兵每天就在庙前场地受训。这队日伪新兵约有10多人,看样子像从农村抓来的壮丁。他们光着头,还穿着原来的旧衣服,扛着长枪,在日伪军官的训斥下进行步伐、队列、持枪的训练。有一次,我和村里的几个孩子,爬上戏台看“军训”,见那日伪军官训斥道:“精神点!”于是受训者个个挺直了腰,脸色紧张地接受训练。
我还听说村东有位蒙古族人叫德勒登,这名字我一直没忘,但不知他的具体情况。20世纪80年代,我在大青山革命烈士公墓展览厅内参观,才得知:烈士高凤英就是德勒登。他在抗日战争中壮烈牺牲,是“青山英烈”,令人敬仰。保合少村民为中国革命贡献了力量。
有一次,我正在叔叔的杂货铺后院埋下网套,准备套野鸽子,忽然听到街上锣鼓喧天,我立即跑出去看。只见前面锣鼓开道,接着是两行农民手执龙旗跟随,最后是由四个农民抬着一顶轿子,真是像皇帝出宫了。人们都跑出来观看,说是请龙王爷降雨。我和一些大人小孩儿跟着看,一直走到关帝庙前,轿子停放下来,一农民掀开轿帘,现出一尊泥塑神像。另一农民跪拜在神像前烧香叩头,同时口里念念有词。那时干旱,不少农民讲究迷信求神降雨。应该是巧合,过了几天真是天降大雨,并且山洪暴发,洪水向村东的河槽滚滚而流。当时就有人高喊:“发大水了——”我随几个孩子跑去看过,见有的农民在河槽边挖了个豁口子,让洪水流进自家田里,浇灌庄稼。
每天黄昏时,羊倌赶着羊群穿街而过,羊咩咩叫着,有时羊倌还边走边唱一些民歌,如一名羊倌唱的:“叫大娘,你坐下,我把那知心话说一说,大娘呀!当兵的,不说理,一把手拉在一个高粱地,大娘呀!”
儿时我在市区新城也曾听过这首民歌,我想这首民歌是先人走西口带来后流传下来的。这首民歌充分反映了旧社会劳动人民受兵匪欺侮的惨痛命运,尤其是妇女。
儿时,我在保合少村只住了一个来月,但是我对那些事印象很深。光阴荏苒,时间飞快。60多年过去了,保合少村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变,旧貌变新颜。